母亲
文/张丽君
每当我们说起母亲，就能想到无数个词汇来赞美它，但是任何语言在母亲面前，都显得苍白无力。相比于其他情感，母爱是最伟大的，也更加悠长、绵柔，如春风化雨般滋润着我们的心灵。
我的母亲出生于黑龙江的一个小山村里，由于自己调皮，家里孩子也多，所以小学没上完就辍学了。那时她最大的快乐就是在帮姥姥做完家务之后，躺在东北的大炕上嗑瓜子，吃冻梨。现在母亲的门牙上还有一个豁口，那是她引以为傲的战绩成果。姥爷是当时村里的会计，工作原因很少喝酒，但是母亲却什么都敢尝试，小小年纪就有了酒瘾。听我小姨讲，那时母亲常常因为喝醉挨姥爷的训，但是仍改不掉这“酗酒”的坏习惯。每当说起段时光母亲的眼睛里都泛着光，我想那应该是母亲最快乐的时光，也正是因为儿时欢乐的生活才铸就了她乐观的人生态度。
之后由于家庭的原因，母亲跟着姥姥姥爷回到了山东老家，回家之后的一切似乎都改变了，母亲好像总有干不完的活，小小的肩膀上负担了家庭一半的重任，因为姥姥身体不太好，所以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也落到了母亲身上，听母亲说，那段日子虽然苦但是却很满足，因为亲人都在身边。母亲总是回忆起那段时光，当时让她最快乐的事就是去看电影。每到那天晚饭前母亲就早早的安顿好家里的一切，将第二天的工作也预备好，等家里人都睡了，她就忙里偷闲，自己步行二三公里去别的村里看电影，自己没有钱买吃的，就带一块玉米，别人嗑瓜子吃糖块她就啃玉米，等到电影结束后，自己还意犹未尽的不想回来，差不多每次都要等工作人员收拾幕布她才悻悻然的跑回家。母亲说也不知道那时候哪来那么大的胆子，哪有那么多的精力。但是母亲讲这些时脸上总是带着微笑，从未抱怨过。
渐渐地母亲也有了自己的家，有了孩子。但是我和母亲很少谈心，因为她更忙了，我看着她忙碌不停的身影都觉得心酸，但是她却总是笑呵呵的说：“这有啥”。记得那段日子是我们家最沉重的一段时光，母亲一边要照顾我上学，一边要照看年幼的弟弟妹妹，并且弟弟当时还患有脑瘫，吃喝拉撒都要母亲一一照料。尽管这样，母亲依然觉得他就是上天派来的天使，将弟弟照顾的无微不至。因为弟弟生病分走了母亲大部分的精力，所以我和妹妹跟母亲相处的时间就更少了。也因为弟弟的病，父亲和母亲都辞去了工作，带着弟弟四处求医，几年时间里断断续续的很少回来。那个时候我正在上小学，还理解不了母亲的劳累，总是抱怨自己像个孤儿。到现在才知道那个时候的母亲心里正在承受着多大的煎熬。命运总是喜欢捉弄好人，就在弟弟生病治疗的期间，姥姥又病倒了，小姨和舅舅们都因为我们家里事多，所以隐瞒了这些，一直到姥姥去世前一天晚上，母亲才接到电话。但是由于弟弟生病，母亲没来得及时赶回到姥姥身边见她最后一面。那天是我第一看见母亲掉眼泪，原来母亲也不是一直坚强，原来母亲也会嚎啕大哭，原来，母亲也有母亲。我看着不停掉泪的母亲不敢上前去劝解，只能跟着掉泪，当时哭也不知道是因为姥姥去世，还是看到母亲伤心的样子。
就在我以为母亲不能再振作时，她又像往常一样忙碌起来，而且总感觉什么困难都难不倒她。她总是说：“没有什么，别人能过，我们也能过，再困难的事情也难不倒大活人。再悲伤都要走下去，死去的人死去了，活人还要继续吃饭睡觉生活。”也不知道母亲说这话是劝解我们还是说给自己听。
弟弟的病几乎没有好的可能，医生说最多能活到十八岁，孩子越大也越受罪，让母亲放弃治疗，日子长了，邻居也都劝解母亲花了那么多钱，就不要再给弟弟治病了，母亲只是笑笑，也不反驳，但是仍坚持不懈的四处求医，她说她相信会有奇迹出现，因为她的孩子就是最好的，只是暂时生病了。后来问母亲，为什么那么坚定，难道不怕治不好，人财两空吗？母亲说，那是她心头的肉，她是他的母亲，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唯一依靠，她可以没有他，还会有更多的孩子，但是对弟弟来说，却只有一个母亲，任何人都能放弃，但是她不能，因为她是母亲。
命运似乎跟母亲对抗起来，在姥姥去世一年后的一个中午，我清楚的记得那是八月十五的前一天，我放假回家，因为第二天就要过中秋节了，所以我用零花钱买了很多月饼，想着赶快回来和家人分享。但是进了家门，喊了几声妈都没人回应，这要是以前，母亲不管再忙都会应一声的。我心中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，走进房间，看到母亲呆坐在床头，我喊了一声妈，母亲刚想应，眼泪却先流出来了。我四处张望，也不知道在找什么，就看到往常躺在小床上的弟弟不见了。再看着母亲说不话的神情，我知道，母亲的天使也离她而去了。不知道是我的回来触动了母亲，还是母亲一直在难过中没有走出来。我记得母亲那天就对我说了一句话：“你弟弟走了”。我不敢再看母亲的眼睛，再也忍不住，赶忙躲到了自己的房间，趴在床上痛哭起来。至今我仍记得那个中秋节，本该张灯结彩的团圆日，全家却笼罩在悲伤中。母亲本来是一个很有仪式感的人，但是从那之后，我们家很默契的再也没有过过中秋节。我想那应该是母亲最难过的一段时光。失去了自己的母亲，又失去了自己的儿子，后来我才知道，他们去世的那天，母亲都没有在身边陪伴。所以母亲很自责，她一直怪自己，为什么那天要下地干活，只留弟弟一人在家，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人都相继离去，我不敢想象母亲的内心是如何的痛苦。接下来的时间里，我总能看到母亲搬着小马扎一个人坐在院子里，也不说话，就那么静静的坐着，如果不是一次次的喊她，她很少有别的动作，就那么呆呆地坐一下午。
那段时间，母亲好像生病了，不再见她忙碌的身影。母亲的话也变的少了，好像成了一个需要大人照顾的小孩子，经常做着饭出神糊了锅，不到一个月的时间，我们家的锅换了七八个。母亲这一“病”就是很久，久到我都快忘记了母亲的笑容。上天似乎从来没有眷顾过她，母亲还没来得及从悲伤中走出来，父亲就出事了。因为弟弟生病治疗，所以家里的重担都落到父亲身上，但他毫无怨言，自己一直早出晚归的忙碌着，听母亲说，那时候父亲总是凌晨四点钟就起来开车去接人干活，一直到晚上十点多才带着工人从外面赶回来，路上工人还能趁机打个盹，但是父亲还要开车，回到家之后还要算账给工人结算工资，经常弄到晚上十二点，然后第二天三四点钟又继续出发了。在这样的重压下，父亲出事了，晚上回来的路上开车打了盹，与一辆大车相撞，随行的人中当场死亡了两人，重病住院了三人，其中还有我的爷爷。母亲不得不又振作起来，记得那时候家里每天晚上都有穿着特殊衣服的人来家里找父亲，父亲和母亲每次都很恭敬的递烟赔笑，那个笑容深深的刺痛了我的眼睛，直到现在我也忘不了。但是这些都不能压垮母亲，她说，她不能再让身边的人离她而去，只要我们活着，她就活着，还要更好的活着。那一刻，我从母亲微弱的声音中听到了坚定。我那乐观坚强的母亲又回来了，但是不知道为何，我的心却颤了一下，原来这些乐观坚强，是母亲给自己的责任。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，原来母亲是那样的伟大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