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岛全媒体记者谷朝明实习生赵一琦
13岁的志欣，腼腆懂事，是一名留守在农村的男孩。和往年的暑假一样，他从聊城莘县来到青岛，能陪在爸妈身边，当然是最开心的事。“再累，心心念念的也是孩子。”志欣的爸爸张学全渐渐打开话匣子：刚来青岛时，背着斤重的空调室外机，含着泪爬楼；没买房子，用所有的钱创业，开空调安装公司；凌晨两点，和媳妇在店里盘点库存零件，累得倒头睡在地上……如果说留守儿童是“候鸟”，他们的父母则更像是“蜂鸟”，必须高频度振荡翅膀，把自己悬浮“老家和城市之间的这片空气中”。
本期《听·见》，我们对话“候鸟爸爸”张学全，在外漂泊，忍受各种心酸苦累；不能给孩子陪伴，还给自己的父母添了麻烦……
7天，我刚和孩子混熟我叫张学全，年出生，老家在聊城市莘县王奉镇耿楼村。初中毕业后，我就踏入社会。当时在农村，也没啥好农活可以干，正好河北一家电子生产企业到县里招工，我就提着被褥，一个人跑去了河北。当时工作挺累的，生活也挺枯燥，两班倒，每班12小时，几乎没有休息日。
也就那时候，我认识了我媳妇。年，我们的孩子出生了。
在外面打工，钱赚得并不多，孩子出生了，得给他一个稳定的家。我和媳妇一商量，当年就回到了我的老家。
说我是“小镇青年”，实际上是贴金，充其量也就是个村里的小青年。回到老家后，我在县城里一个模具厂打工，平时住在村里，每天骑半个小时的电动车去上班。孩子的妈妈在镇上找了个工作。
县城的工资低，一个月也就两三千块钱，我是个老爷们，怎么才能多赚钱呢？我跟媳妇商量后，年孩子3岁时，我们把孩子放到了爷爷奶奶家，又回到了河北，踏上打工路。当时我俩每人的工资多元，加起来有将近9元钱，都攒着不敢乱花。
老家无事可做——打工辛苦劳累——想孩子——回不去老家……这仿佛是个死循环。有时候在出租屋，提起留在家的孩子，媳妇就想得掉泪。
当时还没有 那时候，一年也就回两次家。我记得有一次，快一年没回家了，等回到家，孩子想和我们亲近，但明显觉得陌生。孩子的爷爷就“撮合”孩子和我们玩。7天，刚和孩子混熟，就又得回去了。知道我们要走时，孩子也没哭，只是能看出来，他内心很不舍和伤心。
“你们走了后，孩子把门关上，哭了好久……”孩子爷爷事后告诉我们。
拼命，拼命，更拼命年，我们来到青岛，当时就带了3块钱，在发小家暂时住了十来天，后来找亲朋好友凑了3万块钱，买了一辆二手厢式货车送冰箱。
那份工作干了整整一年也没挣到钱，二手车还总是出问题，挣的钱都用来修车了。
年到年，我改行做了安装空调的工作，赚得多了一点，但比之前更累。很多时候要背的东西比我都要沉两三倍，有时能叫朋友帮忙搭把手，但更多时候我是不好意思麻烦人家。
没办法，要赚钱就只能自己把东西背上去。
我身高只有一米六，不像现在这样壮实，那么重的家电把我压得几乎流出泪来，但为了生活，没办法，我只能含着泪向上爬。
年，我在老乡的帮助下开了门店创业。这个店面积有三百平米，十七八个工人。
生活好了起来，但我的压力更大了。每时每刻脑子里都在想工人的安装问题、安全问题。安全是第一位的，因为空调安装工这个工作，危险系数非常高。我店里总是挺忙，最累的时候每天早上5点起床，一直到第二天凌晨两三点才睡觉。这个状态持续了一个多月，我嗓子都说不出话了，晚上铺块塑料布就直接在地上睡，一个星期能有四天在店里睡觉。
“没有钱等于没有一切”，这是一条生活的铁律。在外漂泊这么多年，忍受各种辛酸苦累，说到底还是为了孩子，为了生存，为了未来，再苦再难还是为了赚钱。
我一直悬浮着，无法回到我的家乡，更没办法把我的家人都接到身边。我必须不停地打工，即使当下很累很累，即使未来一点都不明朗，但是，不打工，未来永远不会达到。对想象中的未来能不能实现，我心里也没谱。但我想获得一个归宿，我想在这个城市里扎下根，我只有拼命，拼命，更拼命。
给身边人一个更好的未来儿子一直在老家读书，我总是很惦记。有一回，孩子的老师打来电话，说儿子班上的同学丢了钱，怀疑是我儿子拿的，老师怕家里老人着急，所以先给我打了电话。
挂断电话后，我立马坐上回老家的车，那一路上的煎熬和谁去说？当天我便到了学校。我相信儿子的人品，这件事不会是他做的，但就怕在没找到丢的钱之前儿子会受影响。我先将钱给了失主，之后的事就等着调查。
我虽然不常在儿子身边，但我想让他知道：爸爸一直是你的依靠。看着儿子的脸上藏不住的笑容，我的心也落回了胸腔，一下一下幸福地跳动。
老家的父亲由我弟弟代为照顾，我很感谢他，让我能放心在外闯荡。
我是儿子的父亲，也是父亲的儿子。这些年一直是我父亲替我照管孩子，他的年纪也越来越大，我舍不得他受苦，所以总是偷偷给他们钱。
你们一定想问我为什么给钱还要“偷偷”给。唉，就像我惦念我儿子一样，我父亲也惦记我啊。他觉得我和媳妇两个人在外面不容易，说什么也不肯收我的钱，我只能把钱转给老家的朋友，托他们给我父亲送去，或者跟小卖部的老板说好，父亲年龄大了不会用手机支付，我把钱转给老板，再让老板把现金给他。只有这样转一圈，父亲不好意思和外人拉扯才会收下。
开店以后，我回家的次数更少了，压力比以前更大了。店里的工人都是老乡，我必须为他们撑起一片天。店里投资非常大，到现在有多万，我身上也没那么多钱，贷了不少款，再加上一年十几万块钱的房租，日子还是不容易。
说起店里的工人，我已经两个月没给他们发工资了，但他们非常信任我，对我也很支持。我得对他们负责，必须给他们更好的生活。
我是回不了家的父亲，我是远行的游子，我是工人们坚强的支撑，我有很多身份，但我想靠自己的拼搏给身边所有人一个更好的未来。